第二天 遊艇碼頭清晨的釣魚
夜裡,大雨還是不停地下著。
我在半夜裡被窗外吵雜的雨聲給弄醒了過來,朦朦朧朧間躺在極其舒服的King Size大床上,豎起耳朵靜靜地聽著窗外淅哩嘩啦不停打落著的雨滴聲,心裡想著:「還在下雨,難不成真的就是一趟被詛咒的旅行嗎?」,在不甚清醒著的半夢半醒之間,忍不住又在心裡想像著天亮之後各種可能的因應之道,然後想著想著間,又覺得有點累了,於是迷迷糊糊地又沉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的06:20分,我起身拉開房間裡原本緊緊闔上著的窗簾,ㄧ道明亮的光線照亮了原本昏暗的房間,抬頭一看,窗外天空竟是澄澈的一片湛藍色,昨晚的那場大雨已經讓原本低矮厚重的雲層完全地消散,刺眼的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透射了過來,在房間的地毯上灑上了大片閃亮的金黃色。從陽台上往遠處山的方向看去,遠方著名的神山(Mount Kinabalu)那高大奇峻的綾線清晰可見。不遠處船屋上的水上人家,以及海灣裡頭停泊著的祪桿式遊艇,在晨曦柔和的光線竉罩之下,顯得分外地寧靜與悠閒。
看著天色已亮,我趕緊起身拿了昨天晚上已經預先打理好的釣魚裝備,然後轉身跟迷迷糊糊地還在睡夢中的Ally簡單地交代了一下,便急急忙忙往外頭的遊艇碼頭飛奔而去。清晨六點半的海岸,原本以為應該會有不少早起的房客起來散步及運動,卻沒想到整個海岸步道上空空蕩蕩地一個人也沒有。雖然說昨天已經跟水上活動中心的工作人員問清楚了海岸邊可以自由釣魚的時間,但是畢竟在人生地不熟的異國裡,做起事情來總還是覺得綁手綁腳地,不知怎麼地心中隱隱約約有種作賊心虛似的罪惡感。
清晨的棧橋邊停放著幾艘載運遊客的小艇,空蕩蕩的橋上卻是一個人都沒有,我站在木造碼頭上往下方的海水裡頭看去,底下的湛藍色海水非常地乾淨清澈,雖然說這裡是平日停泊著許多遊艇的忙碌碼頭,但是整個碼頭的周邊卻是非常不可思議地乾淨,海面上絲毫看不到一點點的垃圾及油污,這與台灣總是充滿著垃圾及刺鼻柴油味,水面上滿是濃濃油污的港口有著天壤之別。
棧橋底下的海水深度大約是一公尺左右,但是由於還是在乾潮底反漲的時段,因此滿潮的時候大約還會有一公尺半左右的水深,我心裡這樣猜想著。我靠在棧橋的欄杆旁低下頭往底下清澈的海水裡頭望去,水底下隱約看得到一些忽隱忽現、快速奔竄著的的魚影。此時海水潮流的方向是沿著海岸往遠處的西邊流去,剛好與棧橋的走向呈現垂直正交的態勢。通常在釣魚時候,有經驗的釣友大多會選擇在流尾方向上的標點,因此我站在棧橋最前端,面向潮流離岸遠去的這一側作為今天釣魚的標點。
我熟練地拿出準備當做釣餌的吐司麵包,撕掉原本烤焦的吐司外皮,然後撕碎成許多小塊之後,一點一點地投入棧橋正下方的水裡做為誘餌使用。在等待魚群前來啄食誘餌的同時,我趕緊拿出釣竿與釣組,快速而且正確地組合完畢。
不小心才一抬頭,就看見剛剛丟下水的吐司皮正被一群看起來像是六帶雀鯛(厚殼仔)一類的熱帶小魚給追食著,水裡頭的魚兒不斷地從底層快速地往上竄起,然後攫食漂浮在水面上載浮載沉的吐司麵包皮之後,又快速地往下鑽潛。我心裡想著照這個情形看來,可能釣餌一下水馬上就會被貪食的魚兒拖著到處亂跑。
在小心地掛上撕成條狀的吐司麵包之後,我輕輕地將釣組投入正下方的潮水中,原先預料中的快速搶餌現象奇怪地並沒有發生。注視著螢光色的小浮標在海潮裡緩緩地飄流著,我心想著難道這裏的魚兒對吐司麵包一點興趣都沒有?這下子要到哪裡去找魚兒喜歡的釣餌呢。
不久之後,浮標就漂流到標點的尾端,我揚起竿子將釣組回收了回來,重新掛上新鮮的麵包餌之後,又輕巧地投入相同的標點裡。這一次浮標才一站立,突然間就快速沉入海面下,還在顧自著欣賞海面上晨曦美景的我著實大吃了一驚,慌亂間趕快起手揚竿作合,在揚竿的瞬間竿尾突然重重地向下一沉,釣組的另一端傳來陣陣抖動的沉著拉力,「中魚了!中魚了!」,我心裡頭一陣的喜悅夾雜著些微的緊張。水裡頭的魚兇悍地到處亂竄著,而我只能緊張地含住已經彎成弓形的釣竿,避免快速逃竄的魚兒鑽到棧橋底下。過了不一會功夫,水裡頭魚兒的抵抗力慢慢地減緩,然後我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將水裡的魚兒拉出水面,只見著一尾四指幅寬度的雀鯛在早晨的陽光下閃耀著鮮豔亮麗的顏色。
我熟練地利用釣竿良好的彈性一股作氣地把魚兒拉提出水面,心裡有著一種無論如何都說不上來的開心,這尾體型不算大的雀鯛是我來到沙巴之後的第一尾魚獲,也是生平第一次用土司麵包釣到這種在台灣俗稱為厚殼仔的可愛熱帶魚。趁著魚兒還沒筋疲力盡,我趕緊拿出數位相機拍下幾張戰利品檔案照片,然後趕緊卸下魚兒嘴唇上的魚鉤,再小心翼翼地放入橋底下的海水之中。
重新整理好釣組之後,很快地又將釣組投入剛剛中魚的標點內,只見到釣組才一下水,水裡頭各種顏色鮮豔斑斕的魚兒到處飛舞奔竄,不到幾秒鐘的時間,浮標馬上又被快速地拉沉到水裡頭,我趕緊揚竿作合後又是一陣激烈的拉力透過釣竿的竿身傳來,不一會功夫一尾大約相同體型的雀鯛又再次手到擒來。接下來的十多分鐘裡,水裡頭可愛雀鯛的大軍不斷壓境,一尾又一尾的色彩鮮豔的美麗魚兒不斷地破水而出。這種雀鯛魚大咬的熱烈景況,大概已經是台灣東北角十年以前才看得到的景況。
除了色彩鮮豔模樣十分可愛的雀鯛之外,這段時間裡頭前來索餌的魚群裡還意外地夾雜著幾尾體型十分奇特的燕科小魚(Batfish),這種燕魚科的魚類在台灣海域現在已經不常見,在每年秋冬之際的東北角磯釣,幾乎已經很少會看到這類科的魚兒,沒想到沙巴這裡還真是數量相當龐大。
此時從棧橋上往水裡頭看去,除了大群瘋狂搶食餌料的雀鯛魚群之外,在魚群的周邊外圍,還可以隱隱約約看到幾尾體型相當壯碩,大約有50公分以上身長大概是六帶參一類的魚兒。這類魚群向來都是成群在海岸及環礁周邊捕食小魚蝦維生,一來的話通常都是一整群前來索餌。看著水裡頭這些在台灣只有在外礁磯釣才容易看到的碩大魚群,我心想萬一這些大傢伙真的前來搶餌,那麼眼前只有兩種可能性可供選擇,第一是以目前的釣組中魚,90%以上的機率會在揚竿的瞬間立刻被大魚扯斷魚線揚長而去;另外一個則是馬上換上更加粗壯的釣組,冒著可能因此折斷竿身的極大風險,來跟水裡的大魚跟來個強硬對決。
其實,以我這次來沙巴所攜帶的釣魚裝備來看,大概會有極高的機率呈現前面所描述第一種結果。來沙巴的幾週之前,我就已經在心裡不停地盤算著該帶哪些裝備來這裡釣魚。按照之前從馬來西亞旅遊局所得到的資訊來看,沙巴當地的魚類不管是淡水還是海水魚大多是極其凶惡、強悍蠻橫的大物級魚類。可是由於對於當地的釣魚環境以及海岸邊是不是可以自由釣魚等等訊息,在出發前都沒有辦法得到更進一步較為精確可信的消息;因此,直到出發前幾天對於是否該帶釣魚裝備同行,我都還在猶豫不決著。要不是細心的Ally看穿我的煩惱,不斷地鼓勵及慫恿著酷愛釣魚的我,來沙巴一定要好好地試試手氣,否則就不會有此時雀鯛大咬的盛況。
儘管如此,由於缺乏可以攜帶重型釣魚裝備的專業竿袋,因此行前對於是否該把台灣那套磯釣標準裝備,以及自己的專業假餌路亞竿帶來沙巴釣魚的這件事,的確是著實地傷透了我的腦筋。最後,自己終究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畢竟這是一趟陪Ally出國散心的度假休閒之旅,即便是釣魚活動也應該只是行程餘暇的餘興節目。因此,我就只拿了最為輕裝簡便的溪流釣魚裝備;一件溪流釣專用背心,一盒號數稍大的溪流浮標,一把Shimano廠第二代「天平」18呎硬調溪流竿,一起隨著拖運行李飛越重洋來到沙巴。
因此,以這種溪釣輕裝簡便、幼稚園級的裝備,來應付此刻棧橋底下動輒50公分以上的大魚,勝算應該還是微乎其微的。儘管長久以來我對於Shimano廠所出品的專業溪流釣竿的品質及性能具有相當的信心,但是畢竟眼下所要面對的並不是相對溫馴的溪流魚類。雖然在三年前我曾經在美國德州市郊的運河裡,以第一代的「天平」溪流竿,與成群體型超過10磅以上、力大無窮的野生鯉魚對抗過;但是,德州內陸的運河河面再怎麼遼闊,畢竟也只是幅員有限的封閉水域,再巨大的魚兒只要能小心周旋,應該都還是會有一定程度的勝算。但是此時此刻,我面對的確是幅員廣闊的海洋,即便是能夠在第一瞬間順利著鉤中魚,但是拼勁十足的海洋魚類必定會循著本能奮力往外海奔竄而去。以我在東北角磯釣實際的釣遊經驗來看,30到40公分左右之間體型的魚兒也許還有一點硬拼看看的可能,體型再大一些的話,以目前的裝備來看大多只能抵擋住最初的幾下衝撞,然後還是無可避免地「莎喲娜拉」以斷線收場。如果稍不小心的話,搞得不好還可能弄成折斷釣竿的窘迫景況。
儘管勝算不大,但是天生的釣魚人性格還是讓我決定以目前的釣組奮力一拼。於是還是在掛上釣餌之後將釣組投入大魚亂竄的水裡,然後繃緊神經靜靜地等待著。這時候,原本熱烈異常的魚訊突然間似乎寂靜了下來,多年的釣魚經驗讓我感覺著一種如臨大敵般的異樣感覺,我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在潮流裡緩緩漂流著的螢光色浮標,只見浮標輕輕柔柔在平緩的潮水中自然地飄蕩著。
突然之間,一個輕微的不能再輕微的異樣抖動,讓我原本已經繃緊的神經更加地緊繃了起來,只感覺著浮標的流動似乎失去了一些原有的自然與流暢,又過了感覺很漫長的幾秒鐘之後,我眼睜睜地看著海面上色彩鮮明的浮標緩緩地,彷彿若無其事般地,一點一點地隱沒入藍色的海水面下,我忍住不動靜靜地多等待了幾秒鐘,突然間原本緩慢隱沒、停滯在水面底下的浮標,正快速而且激烈地下沉到更深的水中。我反射性地立刻快速揚竿作合,然後在那短暫得不能再短暫揚竿的一瞬間,我彷彿感覺到釣竿的另一端有一股快速沉重的力量在拉扯著,然後在毫無停滯的下一瞬間,整個原本緊繃著的釣組又在突然之間鬆弛的下來。我收回釣組仔細一看,一條輕飄飄的釣線在早晨輕柔地吹拂著的風中飄蕩著,釣線的那一頭原本銳利閃亮的魚鉤早已經隨著水裡那不知名的大物揚長而去,我與水底大物的第一回合對決,勝負竟在那短暫的一瞬間精采落幕。
在心驚未定之餘,我只得以最快的速度重頭綁紮起新的魚鉤。由於,這次帶來的是溪流釣專用釣魚背心,裡頭平常使用的最大號數釣線是日本TORAY原廠高品質的1號碳纖線。若按照日本釣具產業的標準來看,1號碳纖維線的標稱釣力值強度大約是4磅左右,也難怪這種「小朋友水準級」的釣力值,在遇到此刻水底下這些蠻橫的大物,是根本連一點最小的抵抗能力也都沒有的。除此之外,背心裡頭還有一捲平日大多拿來當作母線使用的0.4號白色火線(Fire Line),這款釣線的標稱釣力值還算好一些,大約是1號碳纖子線的2~3倍左右。即便是如此,是不是能夠順利抵擋得了水裡頭大物的猛烈襲擊,其實連我自己也沒多少把握。
只是,倔強的我還是決定以1號碳纖線與水裡頭的魚兒來個硬拼,因此,在原來的釣線上重新綁好新的魚鉤之後,立刻又掛上一大塊白色的土司麵包投入剛剛斷線的標點內。
只是,不知道是因為剛剛魚兒掙斷線嚇跑了水裡頭其他魚群的緣故,一下子之間似乎沒有魚兒立刻前來捧場。然後又換了幾次新鮮釣餌之後,海面上的浮標還是愣頭愣腦地在潮流中漂流著。突然間,又是一個迅雷不及掩耳的猛烈魚訊將浮標整個用力扯入水中,纖細的釣竿竿尾立刻被另一端強大的拉力用力地坳了下去,整個釣竿瞬間彎成相當漂亮的圓弧形,然後就在我才正要配合揚竿作合的那一瞬間,只見到竿尾又重重地反彈了回來,只見到一條輕飄飄的釣組又再次地飄揚在南國溫暖的海風當中。
這下子我就是更不信邪了,還是決定不更換纖細的1號碳纖釣線,在馬上換過一個全新的鉤子之後,立即熟練地掛上釣餌投入又中魚斷線的標點內。只是這一次水裡頭的魚兒並沒有讓我等待太久的時間,浮標才一站立,一個明顯而沉穩的魚訊立刻把浮標再次拉入水中,學乖了的我這次分外小心地揚竿作合,一股巨大的拉力瞬間將釣組整個往左手側橫向快速飛奔而去,我適當地放低釣竿以配合大魚難以抵抗強大的奔勢,以免又在第一瞬間被大魚扯斷釣線而去。只是水裡頭魚兒的拉力實在是蠻橫得讓我難以想像,任憑我如何努力想要將已經彎得不像話的釣竿扳成能夠發揮彈性的適當弧度,釣線那端的大魚卻依然使勁地往外飛奔竄逃,我的釣竿在無法順利彎成有利搏魚的適當態勢之後,勝負終究還是很快地見了分曉,大魚還是扯斷了我的釣線飛奔離去。
我站在棧橋上無可奈何地看著在空中飄揚著的斷線,然後又低下頭來看了看手錶,時間已經是早晨的七點二十分了,也該是回飯店叫醒Ally的時候了。因為要在用過早餐之後趕著搭乘九點整出發的遊艇,前往前方不遠處的Sapi島參加浮潛行程,因此只得趕緊收拾裝備,留下斷線三次的遺憾回到飯店房間。
這個時候,清晨的陽光更加強烈刺眼,水上活動中心的工作人員也開始忙碌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