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是傳統上農曆七月鬼門大開的日子,對於許多喜愛釣魚的朋友來說,不管你是不是真的相信這世上有沒有鬼神這回事,還是或多或少心裡都會有一點點奇怪莫名的疙瘩。我自己本身對於這種事情一直是抱持著正面的心態面對,畢竟這些事情在還沒有真正得到證實與確認之前,總還是會有寧可信其有的心態。
我從十幾歲開始認真地迷上釣魚這個活動之後,到現在二十多年的時間裡頭,有很大比例的一段時間都是獨自一個人在釣魚,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除了是自己喜歡享受獨處時候的寧靜與恬適的感覺,另一方面則是我一直都沒遇到過像自己這種對於釣魚如此瘋狂癡迷,又能觀念契合、氣味相投的朋友。因此,一個人獨自在人煙罕至的山巔海際釣魚,對我來說早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了。
我小的時候是一個體弱多病,看起來不容易養得大的小孩,而且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常常容易受到莫名的驚嚇,以至於整個童年時期的個性非常地膽小怕黑。後來在升上國小高年級的時候,突然在一夕之間個性變得非常活潑外向,一方面加入學校的體育校隊,一方面又迷上當時候很流行的越野腳踏車的活動。在學習各種單車特技的同時,認識了許多年紀比我大上一些所謂的不良少年,於是就跟著人家成天打架鬧事。或許是經歷過這段混亂的青春期的緣故,從此以後,我的個性就意外地變得天不怕地不怕。
後來的許多年裡頭,我常常獨自揹著簡單的裝備,一個人走了兩三個小時的山徑,跑到宜蘭這邊的哈盆溪裡頭偷釣成群的大苦花及馬口魚,再不然就是一個人沿著茣荖坑溪的溪畔上溯,連走帶游地走上個兩三個小時,來到上游美得讓人窒息的溪谷祕境享受溪流釣魚的樂趣。在這段期間裡頭,我在山徑上與意外的野豬群不期而遇也不只一次,也曾經安然無恙地穿過虎頭蜂群漫天飛舞的山徑,再不然就是被哈盆溪畔那惡名昭彰的螞蝗大軍群起圍攻的難忘經驗,儘管如此,我卻始終還是自在來去,毫無所懼。
後來在迷上釣黑鯛的那頭幾年,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在新竹南寮漁港的港堤上一個人默默地與水底下的黑鯛過招,有些時候為了趕赴合適的釣黑鯛潮水,常常一個人深夜兩三點騎著摩托車從交大學生宿舍,穿過後山亂葬崗林立的寶山路,來到南寮漁港釣魚。這些年下來,坦白說我真的沒看過什麼人家說不該看的「不乾淨」的事物,只有,除了兩次自己到現在都難以理解的意外經歷。
第一次是發生在我國中二年級的春天,大概是在四、五月的一個週六下午,當天跟同學約好要到現在宜蘭市郊大約五分鐘左右車程的一處小野溪畔釣魚,在此之前其實我從沒去過這個釣魚地點,只是因為跟我約好要釣魚的同學剛好就住在附近,聽他說起這條小溪裡有很多溪哥跟鯽魚可以垂釣,因此才會跟他約好一起去釣魚。
吃過午飯之後,我趕緊背著裝備騎上腳踏車就往郊外的目的地出發,大約在騎了15分鐘之後來到了這條小野溪畔,結果跟我約好一起釣魚的同學當天卻始終沒有出現,於是我一個人就拿出簡單的裝備開始釣起魚來了。這條小野溪大約只有四公尺左右的寬度,清澈的溪水約略只有1台呎左右的深度,淺淺的石礫質溪底長滿了綠油油的金魚藻跟蝦草。小溪的兩旁與高高的田埂土堤鄰接,土堤上滿滿都是半個人高的蘆葦,再過去一點的稻田裡則是粒實飽滿低垂的金黃色第一期稻作。野溪上方剛好通過一座水泥板簡單搭設的板橋,大約有2公尺左右的寬度,因此除了連接兩岸的田邊小路外,也可以讓農作的車輛順利地通過。
小溪流的對岸是幾座有人居住的竹圍聚落,溪的另外一邊則是一座完全被大約一層樓高的雜草叢給淹沒了的田園廢墟,雖然是大白天看起來卻似乎有點陰森抑鬱的感覺。儘管如此,小野溪的兩側還是長滿了一堆又一堆的野薑花叢,這個時候雖然還沒有到花朵盛開的季節,但是也還是看得到幾朵早開的野薑花淡淡地綻放清香。
我於是把單車就停在水泥石板橋上,然後就坐在石版橋的邊緣,面對著溪流的上游開始釣起魚來了。由於石板橋面距離底下的溪水大概還有1公尺以上的高度,因此當時候我的雙腳是以懸空的方式掛在橋的邊緣。那天的天氣有種說不上來沉重詭異的感覺,抬頭往天空上望去,陰沉沉的天空裡頭瀰漫著一種接近粉紅色的奇異色彩,空氣中濃重的溼氣讓人感覺著幾乎要透不過氣來,那真的是一個天氣有些異常的周末下午。
可是令人驚奇的是一開始釣魚就不斷地有魚兒上鉤,淺淺的溪流裡頭一尾尾白色的大溪哥不斷地被我給釣上來,然後不久之後可愛的土鯽魚也從隱身的水草深處出來搶餌,那天的釣況就這樣一直好得不得了。
由於水流是從我的正前方正向著我流過來,然後穿越我坐著的水泥橋板底下往我的後方流過,因此每一次將釣組用力甩向前方的水流上游之後,便任由浮標在緩和的溪水裡頭漂流著,然後當浮標流到我面前的時候再揚竿重新掛上新鮮的餌料,再次地往前方拋投過去。就這樣又大約釣了好一陣子之後,水裡頭的魚兒還是不斷地大咬,我就這樣坐在橋板上面對著溪流釣魚。
釣著釣著間,突然間我正前方原本和緩的水流裡頭竟然有個不知名的東西正向著我急速破浪而來,當時候我似乎有點感覺到迷惑以至於就呆呆地坐在原地,看著水裡頭不知名的東西筆直地向我衝過來。我睜大著眼睛注視著前方破浪處的水底,只見到很淺的溪底似乎有一道白色的長形物體在水面下向我飛奔而來,只是因為溪水不斷流動的緣故,以至於很難看得清楚那到底是什麼東西,然後不一會兒那道不斷排開水流的浪頭眼睜睜地就來到我正下方的水底,我趕緊低下頭凝神注視,只見到一道白光閃過然後就突然間完全消失無蹤了。
當時候我似乎有點傻了,原本以為是水裡頭的一尾大魚,但是仔細地左顧右盼,在不到30公分的溪流裡頭卻什麼東西都沒有,而那道在我面前消失的白色光芒卻是一直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經過了這樣的事件之後,讓我覺得繼續坐在這兩腳懸空的石版橋上釣魚,似乎讓人有種難以形容詭異的不安全感,於是我趕緊起離開橋上,然後走到橋旁的下游側,隱身在溪畔土堤半個人高的蘆葦叢背後,把釣組投入對岸的蘆葦岸邊繼續釣魚。
此時在我站的這個位置正好面對著小溪流,溪水是從我的左手側向右邊流去,剛才的水泥石板橋就在我左手側不到十公尺左右的位置,我站的是有人煙居住的這側溪畔,因此剛好面對著對岸彷彿鬼域一般的廢墟。雖然在經歷過剛剛奇怪的事件之後,心裡總難免覺得毛毛的,但是現在既然是大白天的,河裡頭的魚兒又難得如此捧場,何況不遠處的淺灘裡還有兩三個農村的女人家正在摸河蜆,大概也沒什麼好多擔心的,於是我決定就繼續這樣地釣魚下去。
溪流裡頭的溪哥還是非常地捧場,但是由於我拿的是12呎短竿的緣故,因此難免為了貪釣而在不知不覺間往右側的下游慢慢移動。我當天使用的釣餌是當時候很平常的紅蚯蚓,由於溪哥往往會在浮標流到盡頭那一刻才吃餌,因此我的姿勢一直都是保持著微微面向右側的姿態。
釣著釣著間,不知不覺已經離開剛剛的位置大約有幾公尺的距離,而我人就站在被土堤上半個人高的蘆葦,以及背後穗實飽滿的濃密稻子包圍的田埂上。在這種幾乎被雜草及稻穗包圍的情況之下,身邊只要有任何的人或是動物經過,都無可避免地會製造出擾動的聲響。
就在我專心地面向右側釣魚的時候,突然間感覺到自己的左手邊有奇怪的「異樣」,其實那只是在毫無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突然之間感覺到自己的身旁「好像」站著一個「人」似的,我第一個反應是「什麼時候身邊有個人在看我釣魚,我怎麼都沒發現,大概是釣得太專心了吧」。像是這種釣魚釣得太專心,以至於被背後突然發出聲響的旁觀者驚嚇到的情形,其實是經常會發生的。
於是我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結果,我什麼樣有「形體」的東西都沒看到,然而奇妙的是我身旁的那個彷彿不存在的「東西」,卻被我毫無預警的轉過身去給嚇了一大跳,結果我看到一幕非常不可思議的景象,我身邊原本被土堤雜草及田裡頭的飽滿稻穗給掩蓋了的田埂,竟然被快速地呈波浪般排開向石板橋的方向奔過去,那就好像是有個人在田埂上快速奔跑所造成的結果。可是,除了這個不可思議的景象之外,事實上我真的是什麼東西都沒看到。
我愣了一下之後,馬上回過神來,心裡頭一股莫名奇妙的恐懼感襲上心頭,心裡想到幾秒鐘之前,身邊竟然就緊緊地靠著一個不可言喻的事物,我當下趕緊往正後方的田裡頭奔去,連滾帶爬地跑上碎石頭路,然後東張西望極其不安地跨上腳踏車死命地往前衝。
回到家之後,自己的精神似乎有點因為受到驚嚇而恍恍惚惚的,原本以為就這樣不能讓家人知道,卻因為精神不濟的情形太過明顯,終於在家人的追問之下一五一十把溪畔的經過跟家人說了,然後趕緊就到廟裡燒香拜拜,並且還特別去找了據說法力無邊的乩童法師收驚。
收完驚回到家之後,我年邁的外公聽到消息特別趕來關切,問及了我下午到過的水泥石板橋地點,老人家語帶責備地說「你怎麼會去那個地方釣魚,那是很陰的一座黑橋」。我一聽之下當場傻眼了,什麼黑橋不黑橋,我只是因為聽說那裡頭魚很多才跑去的。
後來我外公才告訴了我一些關於這座黑橋的傳說,原來在溪畔的人煙聚落再過去不遠的地方,正好是我外公鄉下的老家,我媽媽也是在當地一直住到唸高中才舉家搬來宜蘭市定居。在現在的柏油大馬路還沒建造之前,通過黑橋的這條小路是裡頭幾個村莊對外的必經之路。早年鄉下人家農閒沒有什麼娛樂,大多會利用節慶到廟口來看歌仔戲,或是免費放映的野台電影。我媽媽跟家裡的兄弟姐妹常常會結伴走到廟口來看戲,但是戲演完回家的時候往往已經夜深了,大家回家的路上最怕經過的就是黑橋的這段路,因為這裡有太多的奇異事件跟鄉野奇譚。
我媽媽的大姐,也就是我的大阿姨,今年已經六十多歲了,她是屬於那種人家所謂八字極輕的那種人,因此自稱在這個黑橋附近看過很多所謂不該看的東西,她說即便是大白天到附近溪流裡頭摸河蜆,無論如何都不會靠近黑橋這段溪流,我心想連摸蜆的人都不敢來打擾,這大概也是為何我會在這裡釣得如此熱烈的緣故吧。
只不過這些所謂的「怪力亂神」,其實一直到現在我都還是有點半信半疑,因此無論大阿姨跟我說得多麼地神奇詭異,我多少都還是抱持保留的態度,畢竟事實上當天其實我是什麼東西都沒見到。
但是我那個性平穩踏實的Uncle卻告訴了我一個他在黑橋的親身經歷,他說在他小時候曾經有一次夜裡跟大家看完戲之後走黑橋這段路回家,當時候Uncle的年紀比較小,因此走在年紀比較大的哥哥姊姊後頭,大夥人走著走著來到黑橋的時候,突然間大家拔腿便往前衝,Uncle當時呆頭呆腦地還搞不太清楚狀況,於是東張西望地想要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結果看到橋邊一個年紀還滿小的小孩子正在溪畔戲水,Uncle看過這個小孩,因此就問他說,「什麼人家的誰啊,這麼晚還在溪邊玩水?」,結果那個小孩子沒有搭腔,然後繼續玩他的水,Uncle自覺沒趣於是就繼續地往前走路回家,回到家之後姊姊們已經一個個捲在棉被裡頭發抖,Uncle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地說,剛剛誰家的小孩這麼晚還在溪邊玩水…,結果大阿姨趕緊把Uncle拉過來小聲地說「你不知道剛剛那個是隔壁村莊誰家幾天前才夭折的小孩」。
我聽Uncle說到這邊的時候,整個人真的從背脊涼了上來,雖然我真的沒看到什麼東西,但是那幕快速排開的稻草波浪,卻至今始終歷歷在目。
隔沒幾天跟隔壁班一位也愛釣魚的同學談到這座黑橋的奇怪事件,沒想到這位同學竟然也睜大眼睛看著我說,「你是不是也看到了什麼?」,一問之下他才說這個地方詭異的很,雖然他跟我一樣也是什麼東西都沒見到,但是當他也像我一樣坐在石板橋上釣魚的時候,身邊的幾塊原本打算拿來壓漁網的石塊,卻莫名奇妙地像是被人踢飛似地掉到溪裡頭去了。
從此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去這個地方釣過魚了,前幾年當地的農地重劃,原本長滿蘆葦跟野薑花的清澈溪流,被硬梆梆的混凝土溝渠給取代,而這座詭異的黑橋也就從此完全消失在這個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