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neaker

The Sneaker

Sneaker這個字在英文裡頭的原意是指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人,用這個看似不甚文雅的字眼來形容Snakehead這種魚,我卻認為應該是再貼切也不過的了。

這一年多來,我持續地在宜蘭河畔與這種素以狡狤、貪婪、凶暴著稱的掠食性外來魚種鬥智對抗,這段時間裡頭我花了很多的心力觀察、紀錄,並且試圖更深入地去瞭解這種魚類的日常習性及生態;我逐漸發現到這種大家公認既粗暴又兇殘、而且面目猙獰的魚類,竟然有著極其敏感、脆弱,而且不可思議地細膩性格的一面。

我在宜蘭河釣鱧魚絕大多數時候都是採用軟蟲擬餌來作釣,從操作的技術面來說,除了水面系的Top Water擬餌、軟蛙,或者堪稱是本地鱧魚主流釣法專用的雷蛙外,基本上,軟蟲這種擬餌大多時候都是在水面以下來操作,因此我通常只能透過竿身傳遞的振動來察覺鱧魚咬餌的跡象。當水底下的鱧魚食慾不錯的時候,這種追咬軟蟲的動作一般來說都很乾淨俐落,魚訊的表現也會是相當地生動與鮮明,因此並不難掌握到合適的揚竿作合時機,甚至於有些情況下還會被突然間重重凹下的竿先給嚇了一大跳。

然而,這種鱧魚咬餌活力異常旺盛的情況總不是那麼多見,除了一些尚未有釣友造訪開發的處女地釣場之外,要不就是天候、水溫以及其他的環境因素都很恰當,才會有這種咬餌激烈的情況發生。大多數的情形下,鱧魚的咬餌意願其實都不會那樣的乾淨俐落、來者不拒。特別是在一些平日已經飽受漁撈壓力的熱門水域,鱧魚群追食軟蟲的動作會顯得異常的輕微與謹慎,往往持續奮戰了大半天,也等待不到幾個來得及揚竿反應的明顯咬訊。

(下圖:這尾六斤級的大鱧魚咬住4英吋軟蟲的瞬間,竿先只有非常輕微的抖動了一下)

在這種情形之下,我總是認為河裡頭的鱧魚大概是食慾低落的緣故,因此在持續嘗試過一段時間,並且更換了好幾種不同形式及泳型表現的軟蟲之後,大概就會決定放棄然後更換標點。然而更令人感到氣餒的是,當你在持續地努力誘釣的同時,總是可以看到一些鱧魚慢條斯理地浮出水面換氣,亦或是在岸邊水草叢的邊緣進進出出的,從這些鱧魚輕快迅速的身影來看,怎麼看都不像是活動力低落、食慾不振的模樣。

同時,我又注意到一個有趣的現象,在一些努力了大半天都沒任何鱧魚前來咬餌的標點內,常常會在自己精神鬆懈因而放慢捲線節奏的時候,或者是當軟蟲被牽引到接近灘岸邊,快要上岸出水的那一瞬間,竟然意外地發生了突然中魚的情形。原本我以為這些都是偶然發生的意外情況,可是隨著發生類似情形的次數逐漸增加,我慢慢地懷疑著,在完全沒有任何咬餌跡象發生的軟蟲後方,其實早已經悄悄地隨著一尾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Sneaker。

在今年夏末幾個颱風襲擊宜蘭之前,宜蘭河淺灘邊的河底已經累積了許多腐敗植物所產生的沼氣,因此只要稍微擾動到河底的泥土就會浮起許多細微的氣泡,而這些氣泡的存在竟讓我在無意間發現了這些Sneaker們悄悄尾隨軟蟲的證據。

幾個月前的一個夏天黃昏,我在鴨母寮附近的淺灘邊誘釣鱧魚,當天不知道是什麼緣故我刻意放慢了軟蟲游動的速度,然後,我突然察覺到前方看似平靜無波的河面上,竟然浮起了許多相當細微的氣泡痕跡。這些從河底浮起的氣泡痕跡緊緊地尾隨在軟蟲行進的軌跡後方,我原本以為是軟蟲拖行河底所引起的擾動現象,然而這處淺灘的水深其實是有接近2台尺左右,而我也很清楚當時候我所操作的軟蟲其實並未貼近河底來游動。因此,到底是誰悄悄地尾隨在軟蟲的後方,因而引起了這些不太容易察覺的細微擾動呢?

當天我還是順利釣起了幾尾鱧魚,有趣的是這些上鉤的鱧魚來吃餌的時機,其實就是在軟蟲幾乎快要牽引到自己面前的灘岸邊的時候。除了這幾次順利釣到魚的情況之外,期間還有好些次隱隱約約地察覺到似乎竿先有著不尋常輕微抖動的感覺,那種抖動感覺上很像是竿先被不知名的東西輕輕地彈了一下,到底是軟蟲不小心通過池底障礙物產生的異樣感,亦或是真的被尾隨的傢伙輕輕地追咬了一下,當時候的我其實是真的非常的好奇與不解。

(下圖:越是緩慢輕巧的晃餌節奏,上鉤鱧魚的體型越是讓人措手不及)

我當下臨時興起做了一個有趣的嘗試,我刻意地放慢捲線晃餌的速度,然後以很緩慢的節奏讓軟蟲輕巧地在水底時而緩慢游動,時而靜靜地停止在河底短暫地保持不動的狀態;結果又能夠發現到軟蟲的後方悄悄地浮起了一小串的細微氣泡,同時也都能夠清楚地感覺到竿先有著些微輕輕的抖動。

剛開始的幾次我還執著地等待可以揚竿的時機,可是這些抖動實在是太過輕微了,幾乎是很難來得及把握住短暫的抖動時機,在接連幾次放空槍失敗之後,我索性在抖動發生的時候就放低竿先讓釣線保持鬆弛的狀態,然後靜靜地讓軟蟲停止在河底完全靜止不動,結果沒幾秒鐘之後有趣的情形發生了,竿先前端原本鬆弛的那段螢光母線竟然慢慢地拉緊,然候開始緩緩地往側邊的水草叢下方移動,我在釣線開始繃緊的時候順勢揚竿作合,釣線的那端立刻傳來一陣強烈的拉力,不一會兒功夫一尾兩斤級的鱧魚被我釣上岸來。

這個時候我才恍然大悟,原來看似完全沒有動靜的軟蟲後方,其實已經悄悄地跟隨著一尾寂靜的Sneaker殺手。當天稍後我又在同一個釣點內以相同的手法釣上來一尾鱧魚以及一尾斤級的珍珠石斑,而這天黃昏宜蘭河邊的這些Sneakers給我上的這一課,著實讓我印象深刻、回味許久。

在那之後,我開始改變操作軟蟲的手法,而這些緩慢有節奏的晃餌技巧的確也讓我釣上來不少難纏的傢伙,可是宜蘭河裡略嫌汙濁的河底下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其實我還是只能半猜半解地摸索與揣摩,一直到上個禮拜六清晨我到靶場附近的極淺河灘釣鱧魚,才在一處水深不及30公分的河岸邊,把整個過程看得一清二楚。

(下圖:在這處混凝土出水口前方不到30公分的淺灘處,竟然有著成群的鱧魚)

這處淺河灘剛好在一處混凝土出水口的前方,淤積的河底大約只有20公分不到的深度,當天的陽光相當的耀眼,因此我站在涵洞高處往下看去,整個淺灘河底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雖然河灘的水深極淺,然而大概是氣溫開始回升的緣故,因此可以看到幾尾斤級的鱧魚懶洋洋地趴在河底曬太陽取暖,我也正是因為看到了標點內有鱧魚出沒,才會決定在這種不太像是典型鱧魚釣場的標點內下竿。

剛開始的時候我還是以正常的捲線速度操作軟蟲,一次、兩次地將軟蟲拋投到河的對岸邊,然後牽引著軟蟲通過這些鱧魚群原本趴著曬太陽的地方,結果試了大半天只有讓軟蟲在河底揚起了一小陣的泥霧,除此之外,原本懶洋洋的鱧魚群竟然全部消失無蹤。

後來,我決定以更為緩慢的節奏來操作軟蟲,同時我讓當天所使用的Grub軟蟲以相當自然緩慢的姿態,慢慢地穿梭在河灘底部周邊。結果,突然間軟蟲又被啄了一下,我睜大著眼睛仔細觀察著軟蟲後方的水底,的確是完全都沒有任何的東西。又過了一會,總算是看到後面有一個很模糊的黑影,以著相當緩慢的速度尾隨在軟蟲後方大約30公分左右的地方,接著軟蟲又被啄了一下,然而我完全沒辦法看清楚到底追咬軟蟲的過程是如何發生的。

(下圖:一處不到一個臉盆大小的筊白筍根部也是鱧魚躲藏的標點)

我重新將軟蟲拋投到相同的路徑上,然後以著相同的節奏及手法繼續操作著軟蟲,而這一次我更是全神貫注地注視著軟蟲游動軌跡後方的動態,剛開始也是沒有看到任何的動靜,然而就在軟蟲接近到涵洞的出口處附近,就剛好在我視線的正下方時,我才終於看清楚了軟蟲後方水底竟已尾隨著一尾斤級左右的小鱧魚,而就在我剛看清楚這尾鱧魚身影的瞬間,這傢伙竟然以快到無法看清的速度發動了攻擊,真的就是在軟蟲快要接近河岸邊的時候咬餌上鉤了。

當天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我全心地在這個標點內觀察鱧魚如何尾隨軟蟲,如何發動攻擊,如何改變心意放棄尾隨。這一個多小時裡頭我的確成功引誘了好幾尾鱧魚前來咬餌,並且在一處不到一個臉盆大小的筊白筍根部被狠狠地拉斷8磅的碳纖前導線。

我慢慢地才恍然大悟,鱧魚這種看似粗爆、兇殘的掠食性魚種,竟然是以著如此細膩、謹慎的耐心悄悄地尾隨著獵物,然後把握時機發動快速且致命的攻擊。

原來,這些鱧魚的確是名符其實的Snea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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